墨香里的初遇
那年春分,江南的雨丝缠着屋檐滴答作响,祖父铺开泛黄的《康熙字典》,老花镜滑到鼻尖,在"木"字旁的页码间反复摩挲,窗外的玉兰树正抽新芽,粉白花瓣落在砚台里,像宣纸上未干的墨点。
"惠字好啊。"祖父的湘南口音裹着檀香,"《说文解字》讲'惠,仁也',这孩子命中缺木,取木字旁最宜。"母亲却盯着族谱发怔,泛黄的纸页上,曾祖母的名字"李蕙"正在斑驳的墨迹里轻轻摇晃。
父亲握着狼毫的手悬在半空,笔锋的墨珠坠在宣纸,洇出个圆圆的疤,这个在建筑工地扛水泥的汉子突然红了眼眶:"就叫李惠吧,像棵会开花的树。"话音未落,祠堂梁上栖息的燕子扑棱棱飞起,衔着不知谁家飘落的桃花瓣。
茧与蝶的二十年
学籍卡上的"李惠"总被误写成"李慧",班主任用红笔圈出时总要嘟囔:"这么秀气的名字,偏要学土木工程。"我在脚手架间攀爬时,安全帽檐压着这个名字,像压着朵随时要凋谢的花。
直到那个暴雨夜,基坑里的积水倒映着闪电,我攥着设计图纸蜷在临时板房里,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褪下的老手表,表盘背面刻着极小的"蕙"字,原来他至死都把曾祖母的名字贴在脉搏处。
监理公司挂项目牌那天,我摸着铜质铭牌上的凹痕,晨光穿透"李惠 总工程师"的字样,在玻璃幕墙上投下细长的影,楼下园林工修剪的七里香正抽条,暗香漫过二十八层楼高,恍惚还是少女时代课本里夹着的干花味道。
年轮深处的回响
女儿周岁抓周时,她胖乎乎的手指掠过鎏金名片匣,却紧紧攥住我胸前的银杏叶项链,那是祖父用第一笔工程款打的首饰,叶脉里藏着"惠"字的阴刻。
"妈妈的名字是礼物吗?"五岁丫头仰着脸问,我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看清族谱那晚,月光把"李蕙"两个字泡得发胀,墨色在宣纸上蜿蜒成河,此刻书房博古架最底层,樟木箱里躺着曾祖母的缠枝银镯,镯心錾着的蕙草纹,竟与我的指纹莫名契合。
清明扫墓时,女儿采了野菊放在曾祖母碑前,山风掠过,我看见两个梳羊角辫的小姑娘在坟茔间追逐,一个穿着民国学生装,一个系着红领巾,她们的布鞋踩过满山淡紫色小花,那些花茎上,都细细地缀着露水写成的"惠"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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